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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嗯,确实很好喝。」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慢慢地啜着味噌汤。



这艘老旧的渔船周围,是一片像是墨汁滴落一般漆黑的海洋。



雪老早就已经停了。



每当船首冲破浪头,就会扬起一阵水花。



这时鼻子都会闻到潮水的味道。



此外,还有催动引擎的重油气味。



东方的天空慢慢露出鱼肚白。



世界半闭起眼睛,把身体靠在佑树肩膀上。



佑树应该忘不了眼前的景色吧。



想必这幅景色今后也将烙印在他的眼里,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绝对不会消失吧。







最后船来到了某一座小岛。



那是一座周长不到一千公尺的小小无人岛。



老朽的栈桥前方是一片沙滩。



再往前看去,可以发现一间没人居住,连屋顶都已经掉下来的海女小屋。



小屋里面放置了许多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像是帐篷、睡袋、野炊工具等露营用的道具,以及大量衣物。当然也有充足的水与食物。



「……呵呵,佑树你准备得真齐全啊。」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东西都没准备好,哪敢带着你逃亡呢?」



他让世界钻进睡袋里,接着快速收集木柴升起火来。



立刻就有营火出现了。



佑树接着把水加进锅子里并放到火上。



可以听见从睡袋里传出细微的声音。



「……佑树啊。」



「嗯,我正在煮开水,等一下就让你喝到美味的咖啡。比在自动贩卖机买的咖啡还好喝唷?还是要像刚才那样喝味噌汤?这里有立即可冲泡的味噌汤,马上就能喝啰。」



「佑树啊。」



「安静地睡一下吧,你好好休息没关系。」



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佑树没有回头转往她的方向。



「最短三到四个月,长一点的话就半年。」



佑树一边照顾着营火一边这么说。



「我已经准备好能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物资了,你放心吧。」



「……嗯,我知道了。」



「除了这里之外,我另外也准备了几个秘密基地,紧急的时候可以换到那里去。这座小岛的周围还有刚才的港口小镇里,都确实配置了负责监视的人员,只要气氛一有不对就会马上通知我们。」



「嗯,这样啊。」



「九十九机关那些家伙现在找不到我们,一阵子后还是没办法的话监视就会开始松懈——那个时候好戏才要上场喔?我们要远走高飞到国外去。因为那些路线一定会最先被封堵起来,所以现在还没办法。」



「嗯。」



「逃离日本之后,就不用怕他们了。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然后我们就真的自由啰。不论做什么都会更加顺利,啊——不用担心怎么过生活唷?钱不是问题,而且国外也准备了几处秘密基地。」



啪叽。



啪叽。



干燥的柴火发出焚烧的声音。



「我们家的妹妹是个很能干的家伙,我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她了。至于我呢,就当个败家子,请她随便汇一些生活费给我。哎呀——出生在有钱人家里真是太好了。不过不晓得妹妹那家伙能接受这件事情到什么程度就是了……哈哈,那个家伙是很严重的兄控。身为哥哥的我真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困扰,有种很复杂的感觉。」



海浪声。



风声。



摇晃的炊烟刺激着鼻子。



「等风头一过,我们就去旅行吧。不久之后我们想要去哪里都不会再有问题了。你已经努力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稍微有点奖励也不为过吧?像今天这样骑摩托车出门也不错,不然用别的方法也没关系。总之去旅行就对了,就这么决定啰。」



佑树打开咖啡的盖子。



也撕开立即冲泡的味噌汤包装。



「搭巴士到各个地方绕绕也很有趣唷?虽然没办法到远方,不过相对地也可以看到一些比较细腻的部分。电车也不错啦,就是所谓的铁路之旅,我一直对那种旅行有点憧憬呢。搭上有睡铺的火车,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在进餐车厢里用餐。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那似乎很美味呢。」



佑树也撕开绿茶的包装。



甚至也把为了神明而准备的威士忌倒进纸杯里。



「也到海边去吧,海边也很棒唷。今天虽然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海,不过到时候我们就到更南边去看看美丽的海洋,所谓的蔚蓝海岸真的很漂亮唷。天空是纯蓝色,云则是纯白色,然后一望无际的沙滩也是纯白色。充满珊瑚礁的海里还有多到不敢相信的鱼在游泳唷!」



巧克力。



各类干果。



鱼、肉与水果罐头。



佑树把能准备的东西全拿出来了。



他那勤奋地为了世界张罗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在进行某种祈祷一样。



「当然也得到山里去走走才行,山上也很不错唷。全是漂亮的绿色植物,就连流动的河川也绿得像是假的一样呢。在那种地方露营是再棒也不过了。我们可以烤肉,到了晚上就用望远镜观星……不过本来就打算要在这座岛上长期露营了,离开这座岛后应该就不会想再露营了吧。哈哈哈……」



「佑树啊。」



「哦,咖啡差不多可以喝啰,味噌汤也只要把热水加进去就可以了。你要先喝哪一种?还是两种都——」



「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很谢谢你。」



佑树的手停了下来。



但马上又开始有所动作。



「想吃什么食物?有很多不同的东西唷?虽然不像便利商店那样什么都有,但是种类也算是不少——」



「已经没时间了。希望你听我说话,也听听我的愿望。」



「…………」



佑树的手停止动作。



这次他已经无法再次让手动起来了。



「佑树啊……」



从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虽然纤细又虚弱,但依然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请不要恨任何人,像是千代还是九十九机关——这不是谁的错,完全是没办法的事啊,至少我自己可以接受。所以拜托你了,佑树。希望你不要把怒气发在任何人身上。」



「……这样啊。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当然了,什么事啊?」



「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



「我的手快要没感觉了,想趁现在先感受你的温暖。」



「嗯,小事一桩。」



佑树按照世界的希望握住她的手。



但佑树这个时候依然是背对着她。



「现在想起来,我的人生也不是那么糟糕唷,佑树。」



「…………」



「有点活得太长了,所以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活,也忘了为什么会成为神明。但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奖励。呵呵,我真的很快乐唷。和你相遇之后的时光真的好快乐。」



「…………」



「虽然在这最后的一刻还在耍任性,不过这一点就要请你原谅我了。工作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拿点退休金应该不为过吧。」



「…………」



「真要说的话,退休金其实我已经领到了……佑树啊,我的退休金就是你唷。我认为千代带你和我见面应该就是有这种意思,其实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呵呵,到了最后还要给千代添麻——」



「世界啊……」



佑树加强握手的力道,并且开口询问。



他经过压抑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来日无多之类的那些话,是假的吧?」



「…………」



世界没有回答。



她以其他的话来取代佑树想听的回答。



「佑树啊,我可以再说一个愿望吗?」



「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许愿。」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



「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吧。」



佑树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之后,佑树才这么回答:



「不转不行吗?」



「是啊,一定得转过来。」



「无论如何都要?」



「…………」



「无论如何都要。」



佑树搔了搔头。



接着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然后盘坐在地上转了过去。



他的眼前有一个美人。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神鸣泽世界的美丽还是丝毫没有受损,反而变得更加耀眼——接着她这么表示道:



「我最喜欢你了,佑树。」



她笑着这么说。



女孩以非常清澈的声音这么说。



佑树好不容易才撑着不落泪。



他硬撑着,然后也对世界笑了一笑。



「你在哭什么啊?」



「我在哭?我在哭吗?」



「你自己不知道啊。」



「啊啊……」



世界眨了眨眼睛。



泪珠立刻落下。



「真的耶,我确实是在哭。」



世界露出微笑……



「明明至今为止哭过这么多次了,明明哭泣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到了最后的最后却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真是不可思议。」



说完便紧握住佑树的手。



她接着又说了一次「真是不可思议」,并且微笑了一下。



而这就是她最后一句话。



神鸣泽世界死了。



她已经无法握手。



也已经无法开口了。



「等一下、等一下。」



佑树摇了摇头。



「这太奇怪了吧。」



他发出「嘿嘿」的笑声。



然后一边笑一边问着——



「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太突然了吧?不会吧。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这实在太扯了。」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破晓前冰冷的风咻咻地吹过。



「快起来啊世界,接下来才是属于我们的时光吧?今后还有许多快乐的事情等着我们呢。一直以来你都在忍耐,所以现在可以享乐了,一定得好好享受才行啊,你说对吧?」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海浪拍打着沙滩的沙沙声传过来。



「你这家伙到刚才为止不是都还活蹦乱跳的吗,我不会相信唷?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应该说,至少也喝完咖啡或者味噌汤嘛,这些全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啊。这样不是都浪费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回答他。



海鸟群横越天空,发出拍打翅膀的啪啪声。



当然他早就知道了。



他确实已经注意到了。



离东京愈远,女孩的脸色就愈糟糕,而且说话的次数也减少了。



她大概离开那座宅邸就无法生存了吧。



而她也是在知道这个事实的情况下,跟着佑树来到这里。



佑树早已有所觉悟,因为她本来就衰弱到靠自己无法行走的地步了。



但就算是这样……



也不用挑在这个时候啊。



这样实在是太快了吧?



「嗯,果然很奇怪,不可能有这种事。」



他进到睡袋里摇着女孩。



「我说你啊,不是活了一千年吗?你是神明吧?就算被杀掉也不会死,也熬过我根本熬不过的痛苦吧?那就再强韧一点啊,再多陪我一下有什么关系嘛。」



佑树握住女孩的手。



非常、非常用力地握住。



「世界啊……」



那只手虽然还有温暖,但是却绝对不会回握佑树了。也不会再张开眼睛露出漂亮的红色眼眸。



明明是个爱哭鬼,现在却连眼泪都不会流了。



「你回话,你回话啊!」



神鸣泽世界死了。



神鸣泽世界已经死了。



她死了。



咽下最后一口气,很轻易地就离开这个人世。



再也不会回来了。



「————呜!」



佑树举起拳头。



直接揍向地面。



并且大叫。



「别开玩笑了啊啊啊——————————————————————————————!」



他捶着地面。



不停、不停地捶着。



「别开玩笑了!真的别开这种玩笑!别乱搞了,这太奇怪了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继续捶着。



骨骼与地面摩擦。



鲜血四处飞溅。



「她很努力了!这家伙她自己一个人努力过来了!不是一般的努力,而是真的拼死努力到现在啊!自己一个背负了那么重的责任!结果是这样的死法!?我笑不出来,这一点都不好笑!怎么可以有这种事!这样真的好吗!?」



狗屁。



一切的一切都是狗屁。



而只能做到带她逃走的佑树本人更是最大的狗屁。



揍也揍了。



叫也叫了。



但是揍或者叫喊都没有任何意义。



桐岛佑树就只能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以说比垃圾还不如。



「为什么!?」



他挥洒着眼泪,扯开喉咙继续大叫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还有其他的方法吗!?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选择那条路吗!?」



即使没有任何听众,佑树还是叫到声音都沙哑了。



他打从心底、从灵魂里这么大叫着。



「为什么!?谁来回答我啊,该死的!」







被选为神明的年轻人有一名未婚妻,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



是被评为国内第一美女的,非常美丽又聪明的公主。



在神明选择这名年轻人之前,所有人民都祝福、期待她和年轻人——解救国家的英雄,同时也是勇者的年轻人能够结婚。



贵族和人民都感到很悲伤。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是神明的决定,神明决定的事情是绝对无法改变。



而身为英雄的年轻人也确实是个英雄。



他毫不犹豫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条路可走,而且这条路也是最佳的选择了。



唯一的牵挂是,约定好要共结连理的少女,但认为这也没办法的年轻人选择了放弃。他只能放弃两个人的婚约。



最后到了离别那一天。



年轻人与未婚妻的最后一天。



女孩笑着这么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身负的任务有多重要。所以请不要有任何牵挂,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吧。」



年轻人虽然比任何人都担心少女的将来,但这番话让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女孩一定能找到其他配得上她的人,然后过着幸福的日子吧——年轻人完全放下心来,认为接下来只要迎接命运的日子就可以了。



但是少女是个大骗子。



年轻人完全被她给骗了。



应该说少女完全不打算当个懂事的好女人。



她直接提出了诉求。



她对着神明这么说道:



「请让我代替他吧,我愿意代替他成为神明。」







「——气差不多该消了吧?」



他身旁传出这样的声音。



应该没有其他人在的岛上,应该只有佑树自己一个人的这个地点,竟然有其他声音。



佑树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



接着咬紧嘴唇。



狠狠瞪着该名人物。



「我是想问您,霸凌地球的作业是不是要结束了呢。不知道您是否听见了?还是因为大受打击而听不见声音了?」



一身女仆服。



以及不变的笑容与尖锐的言行。



来者正是千代小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您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吧?」



千代小姐淡淡地指出这一点。



「看见我之后您也没有任何惊讶的模样,应该打从一开始就预想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吧?」



「……嗯嗯,是啊。我也不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形。」



佑树在瞪着对方的情况下这么回答。



「只是有『说不定……』这样的想法而已。虽然我的确做了相当的准备,但实在太容易就逃走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



之前已经确认过没有任何人来到这座岛上。



同样的,只要有船往这座岛过来,应该就会接到连络才对。



再加上这座岛上只有一处沙滩适合登陆。也就表示,只要待在这座沙滩上,应该就能够掌握所有靠近的船只了。



此外,只有千代小姐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而且还穿着女仆服——那模样简直只像是在神明居所中进行着某种例行勤务而已。



佑树心想「这就是九十九机关吗」,不禁咂了一下舌头。



不知道规模如何、不知道从何时就存在,也不知道究竟拥有何种能力的诡异组织。



难怪父母亲面对他们也只能够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们注定会落败。



因为这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么,让我们进入主题吧。」



无视佑树的问题,千代小姐开始这么表示。



「正如您所见,我们家主人死亡了。因为您把她带出来让她勉强自己,使得原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一瞬间就燃烧殆尽了。很抱歉,由于已经死得相当彻底,所以无法复活。除了某个方法之外。」



「…………」



「照您的样子看来,您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



千代小姐冷静地对默默咬紧牙根的佑树指出这一点。



「而且,我认为您也慢慢想起一切了。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请您做出决定吧。不论是YES或是NO,按照您的心意去选择吧。一切全都被交到您手上了。」



「…………」



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并非如此。



正如她所说的。



佑树已经隐约注意到了。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几乎都想起来了。



真相就在伸手可及的前方。



「千代小姐。」



「什么事?」



「你曾经说过,『世界就快要灭亡了』,对吧?」



「是的,我是这么说了。」



「世界她,神鸣泽世界她死了。但是正如你所见的,这个世界没有灭亡,还是活蹦乱跳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代过去曾经这么说过。



她说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就会灭亡,还说一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佑树认为那是因为神鸣泽世界的死期近了的关系。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一旦守护世界的她不在了的话,就没有任何人保护世界了,就算消失了也不奇怪。所以佑树带着世界逃走了,希望在剩余的时间里,让她活得像个人类。佑树在有了牺牲所有事物的觉悟下,贯彻了自己的私心。



结果就成了目前的情况。



世界死亡了,但这个世界还存在。



太奇怪了。



实在不合理。



应该有什么机关才对。



「嗯嗯,会毁灭啊。」



千代点了点头。



「在您做出某个决定的瞬间,这个世界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就像一切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这就是神明订下的规则。不是什么冒牌货或者代替品,而是创造出这个世界的真正神明所决定的规则。」



「…………」



「请您回想一下,您和我们家主人在三个月前相遇时的事情。」



「…………」



「您在那个时候向我们家主人求婚了。您以为自己是偶然提出结婚的要求吗?因为她外表美丽,因为情势的发展才会那么做?真的这么认为?从来不怀疑这样有点奇怪吗?」



「…………」



「其实很简单,您只是下意识重复这样的行为而已。您完全学不会教训,只是在重复与过去相同的命运而已。」



少女的提议让神明大吃一惊。



神明大致上是全知全能,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不知道的事情。而少女的提议正是他不了解的事情。



代替自己的未婚夫,背负起一切的任务!



这对神明来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提议。就是因为会发生这种事,人类才会这么有趣——神明接受了少女的提议。



但是这个时候,神明脑袋里忽然浮现一个点子。



他发现让这种情况更加有趣的方法。



神明对原本要负起任务的年轻人,也就是被人民敬为英雄的男人这么说——原本故事应该在这里就结束了。身为你未婚妻的女孩,今后将以人类的肉体负起这个世界所有的罪业与痛苦,作为调和世界的代价。



只要人类的世界还存在,这样的结构就会一直保持下去。



故事将在完美的结局下告一段落。



——但是年轻人啊。



你不觉得光是这样太无趣了吗?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奉献给整个世界,这样真的可以吗?



——好吧。



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我将授予你以及你的未婚妻永远的灵魂。



这样你们今后即使改变了模样,也能够不断地重逢。



接下来的几千年几万年里,你们将会持续相遇并且重复同样的命运。



但是年轻人啊,你会拥有无限的机会。



如果你有真正的意志,那就漂亮地改变命运给我看吧。



用自己的器量与判断来扭曲神明的因果吧。



年轻人啊。



你愿意陪我玩这场游戏吗?



……啊啊,对了。



所以我就这么回答祂了。



祢去吃屎吧,这个狗屁家伙。



但我接受祢的挑衅,放马过来吧。不论要重复几千、几万次,我都要改变这个狗屁的命运。别太小看伟大的人类喔?我绝对会让你哭丧着一张脸——感觉我当时就是丢出这种意思的话来。



我接受了神明那个臭家伙的挑衅,而且是在昂扬的情绪下。



就这样,「那个家伙」这么说了。



应该和我共结连理的女孩——被命运玩弄,做出代替我这种愚蠢举动的那个家伙这么说了。



再见了。



但是某天还会再相遇。



……没错,她是这么说了。



以虚幻的微笑——但是坚信着我的眼神,她就是这么说了——



「想起来您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千代小姐对佑树这么问道。



「我再补充几点。首先第一点是,您和我们家主人陷入的因果形式,并非一般故事当中所谓的无限回圈。」



无视因为急遽的记忆逆流而发出呻吟的佑树,千代继续这么说道。



「您和我们家主人,是不断地经历极为类似的命运。如此一来,这个世界就能借此而保持应该有的模样。」



佑树以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意识听着千代小姐的声音。



「结果,您和我们家主人会以各式各样的形式转生并且再生,但是您和我们家主人的记忆都不会残留下来。再加上时间也不会回溯到某个地点,所以也没办法重来。这样子无限回圈就无法成立了吧?」



千代以冷静,不对,应该说冷酷……



像是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宣告事实般的口气这么说道。



「真要说的话,您和我们家主人陷入的状况大概是像这样吧。」



她以笑脸面对着佑树狠瞪的视线。



「『在等级相当低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就来到最后大魔王的所在地,照这样看起来根本无法打倒魔王。但是保存的又只有和最后大魔王对决途中的纪录,所以是绝对无法攻略的游戏』……嗯,我想应该就是这样了。」



「…………」



「只要陷入这样的情况,接下来就无计可施了,系统范围内的方法绝对不可能成功。只能祈祷出现某种意料之外的Bug,然后托它的福来打倒最后大魔王了。」



「…………」



「所以呢,佑树大人,您能选的道路有两条。是要祈祷有奇迹出现而继续这款极为困难的游戏,还是直接了当地放弃这款困难游戏呢?」



「…………」



「您理解我所说的话吗?」



「…………」



佑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不是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的时候。



得考虑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才是最佳的行动。



「我有几件事情想问。」



「您尽量问吧。」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一万零一百二十二次了。」



千代小姐淡淡地这么回答。



「神明制订规则以来,我们家主人的身体无数次到达极限,每当那个时候您就会想要救她,而且也每次都很快就遭到挫折。至今为止总共有一万零一百二十二次,包含这次的话就是一万零一百二十三次了。」



「原来如此,又重复了一次啊。」



佑树再次大大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混乱的记忆也逐渐获得整理。



「游戏还能继续下去吧?」



「是的,只要您愿意的话。」



「也就是说,世界能够复活吧?」



「是的。」



千代小姐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所有的因果都会被改写,您和我们家主人将会成为既相同又有所不同的人物。这句话的意思呢,您把它当成再次从头开始玩游戏就可以了。只不过这是款无法破关的游戏就是了。」



「……真是款狗屁游戏。」



「因此您拥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继续还是放弃吗?那不能称作权利喔,因为放弃的话游戏就结束了对吧?」



「就我来说,这也是可接受的结果。」



「你真爱开玩笑。」



「总比重复做无谓的挣扎要好多了吧?」



「你错了,不会再重复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事情了。所以,下一次绝对会结束这一切。」



「顺带一提,您『上次』也这么说过。」



佑树搔着自己的头。



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自己一定说过这种话吧。



说完的结果,就是再次像这样让自己的爱人死去。



「我觉得已经可以放弃了。」



千代小姐笑着丢出这样的问题。



「我个人反而会建议您这么做。这样断个干净也清爽多了,您不这么认为吗?」



「我才想问你呢。」



佑树也笑着这么说道。



「有人会在这里放弃吗?在这里放弃的话,不就只是个笨蛋吗?我当然不会放弃了,不也只经过了一万多次吗?」



「嗯,我就想您大概会这么说。」



女仆以叹息接受了他的选择。



佑树这时又追加了一记攻击。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请尽量问吧。」



「千代小姐,你是『神』吗?」



「您真爱开玩笑。」



女仆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他首次见到的笑容。



不是往常那种令佑树讨厌,像是安装到脸上一样的笑容。从这个笑容里,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自虐与激烈的愤怒。



「我不过是『裁定者』唷。只是在旁边看着您和我们家主人,并且管理游戏、维持规则的存在而已。借用您说的话,我只不过是狗屁罢了。是个只会呼吸,连挣扎与努力都不被允许的狗屁贱女人。」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光是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她或许不是伙伴,但也不是敌人。



真要说的话,应该算同志。即使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只要知道她是打从心底想要揍扁神明那个有古怪兴趣的臭家伙,而且对这种状况觉得很火大的同伴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本次的游戏结束了。」



千代小姐行了个礼,并且如此宣告。



「第一万零二十三次也无法改变坏结局,现在所有的因果都将被改写。不知道将被改写成什么样的因果——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权限。我的工作就只是在适当的时间与场合转动轮盘,好获得乱数的结果而已。」



时间停止了。



空间扭曲了。



所有事物都停滞,同时快转或者倒带。



一切都失去意义,或者反而获得意义。



再建构。



「要暂时分开了,祝您能有一个好的轮回。」



在这句话之后,世界就改变了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