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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蓝蓝电波(1 / 2)



凯利没有自我这种东西。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凯利·八房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取的假名。



她的语言、容貌、表情、思想。全都是现学现卖,根据时机和场合巧妙地使用。她的一切行动都是虚假的,而这也不折不扣正是她的个性。



她总是模仿着别人的人格生活。平时开玩笑的语气,偶尔妖冶的眼神,希望可以采访时坚定的表情,全部都是。



岛上的人不怎么了解,但她正是苍蓝电波的“第二代”局长。



初代那一位似乎在人群刚刚开始在岛上聚集时就开始工作了。



凯利是被那位初代买回来的。



最下层的商品——倒不是妓女之流,但真的被当成“东西”来卖的她,被自称八房的男人买了回去。她眼看着对方为了得到自己交出大笔钞票。



凯利在被交到对方手上的一瞬间,很容易就从现场逃脱了。



向背后一瞥,看到了只顾把钱抢到手就逃的人贩子。最下层就是这种地方。拿出钱的人被视为笨蛋。拿着钱的人也被视为笨蛋。于是,笨蛋渐渐没了钱。如此重复往返。被金钱眷顾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堕落到这种地方来。



她正要就这么放下心来继续逃——但她失算了,因为长时间的监禁,她的腿变得很虚弱。



逃亡只上演了二十五秒就结束了,她被一只白色纤细的胳膊猛地抓住了。她根本反抗不了,两手就被按住拉进了货车里。



凯利已经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但戴着蓝色眼镜的男人一脸极其愉快的表情,为她讲解了货车里的器材。



听了他的讲述,凯利明白了他似乎是“蓝蓝电波”的DJ。



八房没有做别的,只是一点点告诉她放送的构思和组成。凯利即使很困惑,也只是暂时观察着情况。就算再逃一次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而且她认为也不会过上被当成东西对待时那么残酷的生活。



某一天,她问八房为什么没有推倒自己。然后他笑着,“我啊,喜欢熟女,嘻哈哈哈哈哈哈。”只是这么回答道。



那为什么要买自己。带着疑问她渐渐地熟悉了工作,变得能够协助八房每天的放送任务了。



通过车内的生活,她了解到关于他的事就只有对女人的兴趣,以及口癖是“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某一天,他再平凡不过地死掉了。



“啊啊,真是抱歉啊,那时候是必须把自己的工作传承给某人啊。其实也许是谁都无所谓。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说了这些,他就笑着倏然去世了。



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死掉了,这让她很是为难。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城里成立放送局,到底得了什么病,如果谁都行的话为什么要特意选择价格高昂的自己。到最后也没搞清楚就结束了。



——他有没有从为自己掏的钱里获得相应的快乐呢?虽然没有给过一分钱,但至少也给了自己饭和衣服,他获得相应的满足了吗?



最后发现自己对他完全不了解时,她总算哭了起来。



获得自由的她结果还是继承了放送局。为什么八房一直要坚持做这种事,为什么而开心,她只是想知道这个而已。



就像夕海在制作地图时能看到父亲一样,她在电波中追寻着那个自己没有爱过的人。反正从最下层出身的自己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初代留下来的蓝色眼镜。戴上它的同时就变成了他。语气、性格和表情都是。变成在短短的时间内了解到的他的一切。



从跟绝望和希望都无关的状态开始广播放送的二代苍蓝电波。



虽然只有几个耳朵尖的听众发现,“DJ的闲扯怎么变差劲了?”



然后,时间流逝——



“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不行不行。完全不行!什么不行啊我不行!”



停在西区地下部分的蓝色货车。在这辆车后部的“播音室”里,凯利在地板上翻滚着喊出她的自言自语。



“啊~全都太无聊了~太无聊~!连今天的嘉宾都没决定,我到底在干吗啊我!好不容易发生了大事,当事人葛原却没抓到犯人,组织关系者也全是‘无可奉告’!实在没办法,就叫东区拉面店的竹大叔或西区饭塚餐厅的老板娘来做访谈吧……还是说放点什么CD广播剧来混淆视听呢……”



焦躁地在电脑里搜索CD广播剧,车内忽然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在敲侧门。



凯利看到窗户外一个孩子的手。正想着横竖不过是饭塚餐厅的小鬼在恶作剧罢了,却注意到那只手明显受到过日晒。



“夕海吗?”



说到这个区晒过太阳的小孩,就只能想到葛原以前救的少女了。凯利知道她现在是餐厅的小孩,但这孩子不像是会搞恶作剧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啊,难道说是那个。想要接受今天的访谈?怎么会呢。嘻哈哈哈哈哈。”



格格笑着拉开门——



“嘻哈哈——哈?”



斜眼看到少女身旁的男人,她像是故意发出的笑声突然停止。



彩虹色头发的男人一边比出V的手势,一边抬起头来。



“你,难道是——”



在这句话似完非完时,一把枪抵在了凯利的下巴上。



男人微微一笑,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进行着自我介绍。



“呃~就那什么。不过是个路过的——电波劫持犯罢了。”



△▲



星期六午后——北区、地上部分——



“到底去哪了啊,夕海那家伙。”



最后过了整整一天,夕海还是没有回来。葛原把本职工作都交给部下,自己一直在找夕海。但是在宽广的人工岛上找人,没有任何线索就等于拷问。虽然自卫团接过很多次找小孩的委托,实际上平安无事找回来的最多只有一半。



葛原从附近的居民到小混混都打听了个遍,还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有一位老人愤愤地说“受过日晒的小姑娘吗,看见我之后就逃掉了”,但他不记得夕海跑去哪里了。



想着她会不会是去最下层了,正准备过去——



《大家中午好!到本周“街头蓝蓝传记”的时间了!》



通往西区最下层的楼梯途中。扬声器里流淌的不是往常听惯了的杂音DJ,而是沙哑的女声。



“说起来,今天是周六啊。”



没听说过谁是嘉宾,而且现在也不是在意这种事的场合。



“等下。”



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能不能借助那个广播找夕海呢。凯利对其他区很了解,而且拥有能号召全体手段的也只有她。实际上她也有好几次都召唤过行踪不明的人并在放送中加了悬赏金。虽然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但能试的办法都得试一下吧。



这么想着,正要去找出她在哪——



听着扬声器里流淌出来的内容,葛原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么现在介绍今天的嘉宾。这座城市“最下层”的权威,跟上一周的狗木先生一样以统一城市为目标的——戌井隼人先生!》



《呀,你好你好!哎呀那什么,比起统一,正确地说应该是支配才对。》



这个声音确实跟那个彩虹头男人的声音一样。



葛原仰望着购物中心的天花板,叹息般长出一口气。



“来真的啊……”



连天花板上都有不少涂鸦,而它们就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



同一时分,狗木也在收听这段放送。听着流淌在旅馆大厅里的声音,他通过无线对部下发出指令。



“现在马上找出货车的具体位置。”



按掉无线对讲机的开关,他满脸憎恨地说。



“戌井隼人……你想做什么?到底是怎么从最下层……”



这个岛的最下层有二十个出入口,他在每个出入口都布置了六个黑衣人待机。本来在最下层和上层之间来往的人就很少,不可能会出现人群拥挤的状况。同样的,也没有货车移动到最下层的报告。



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出现在上层区域的。



像是在嘲笑诚一的疑问一般,扬声器里继续响起带有讽刺口吻的声音。



△▲



东区的地上部分。停在空地上的货车里,现场直播的访谈正在淡然地继续中。



“——那么,您也和狗木先生一样,期望着城市统一吗?”



“嗯,差不多吧。只是我跟他从根本上就不同。他想让城市被法律和议会束缚住——跟我的意见完全相反。我想从城里排除一切‘组织’,让大家进行自由的买卖。不管那些保护费和缴纳金。”



“您认为这个方法能够得到现在管理各区的组织认同吗?”



“不认同的家伙们现在怎么样了呢!正在收听广播的善良市民们恐怕不知道——但‘组织’里的各位应该很明白吧?反抗我——最下层的做法,结果会怎样呢。反抗我的北区和南区干部最后怎么样了?”



对开心大笑的戌井,凯利面无表情地继续提出问题。



“那是什么意思呢?”



那两个区发生的事已经传入了凯利耳中,但她还在促使对方深入话题。



“这件事狗木诚一知道的很清楚哦?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接下来就无可奉告了。”



△▲



“他在挑衅狗木。”



杀了南区和北区的人,接下来就是你了,是这个意思吧。葛原如此理解。



△▲



《和狗木先生见过面吗?》



《……也许偶然间碰过面,但从未互相报上姓名。不过,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因为通过上周的节目听了他的访谈,就做了不少调查。》



“没事吧?”



把手放在诚一的背上,椅丽担心地注视着他。



对此,诚一被比做噩梦时还要多的冷汗濡湿了,他以不寻常的程度喘息着。



“怎么回事……?”



但是诚一不知道自己流冷汗的原因。只有不好的预感向他的后背压来。



△▲



《您说做了很多调查?》



《很多就是很多。说出来太可怜了,所以就不在广播里讲了吧。是啊,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很像。跟我。》



《戌井先生和狗木先生吗?》



《是的。那家伙跟我很像。但是有些微妙的不同。是翻转过来了吧,简直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我不这么认为。》



《一般人不这么看吧。但是,他的内心跟我很像。比如说,我很喜欢电影。然后呢,很想成为平时出现在电影里的,尤其是出现在我最喜欢的动作电影里的人。电影般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的风格。其实啊,电影里的动作在现实中的确不可能,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憧憬。》



“跟狗木不是完全不同么。”



葛原皱着眉头收听着放送内容,但同时还在为寻找货车而在城里奔走。



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一样,扬声器里传出满是讽刺意味的声音。



《那个叫狗木的家伙也一样。想让自己成为别人。他是英雄志愿吧。啊~啊,我不是在故意说他好话哦。他是发自心底地想让这个城变好。但我说的是另一回事——在心底更深处,那家伙在逃避现实。说是过去也行吧。》



《逃避现实……吗?》



《没错没错。我也是。不过我和他完全不同。我很喜欢现实。说是爱也可以。正因为如此,才想要更开心更快乐地享受现实。为了我自己好。也就是说,将现实赶入妄想中……所以逃走的反而是现实。但是狗木不一样。那家伙是纯粹的现实逃避。讨厌现实讨厌到无能为力,想要创造出适合自己的世界,然后再逃进去。》



△▲



“这家伙在说什么……?”



听着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诚一小声说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大厅里的扬声器。



自己跟那个男人到底哪里像。他确实想要逃避现实。这是自己也知道的事,所以不会去否定。



但是,这个男人又知道我什么。明明对我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明明是个任意妄为的恐怖分子,能了解我的什么。哪里像了。



《为什么能够如此断言?》



《刚才不是说了嘛?因为调查了他的过去。……从没有报出假名这点来看,他心里也许还有着想要重返现实的情结吧。》



诚一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膨胀。



——这算什么?



听着广播里隼人的声音,他的腹部深处有个自己都不知道实体的东西出现了。



他说的话自己也清楚。而这也正是自己封存了的东西。



自己都想否定的事,凭什么这个男人能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呢。



《还是说,是对女友的补偿呢?即使从人、社会和关系网中逃开了,但记忆是没那么容易逃脱的。那家伙比起期望这个岛的秩序——更想保护岛本身吧。取缔枪支陷入自我满足,然后这座岛本身就不会像九龙那样被破坏殆尽吧。》



《我想这里面也多半混杂着您的猜测吧。》



《嗯~也没错。但是总觉得能明白那家伙在想的事。因为我们很像嘛。我觉得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哦?呐,在听吗?狗木诚一君~!》



咔嚓



诚一沉默着将桌子上的大理石烟灰缸丢了出去。正中扬声器下方的烟灰缸摔了个粉碎,但隼人的笑声却没有停下来。



——为什么?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不出自己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共同点。为什么他会说彼此很像。



刚才丢出烟灰缸的瞬间——他觉察到了自己体内涌起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随着广播不断放送产生的,对戌井隼人明确的杀意。



但是,觉察到这个事实的诚一愈发混乱。



——杀意?我对……那个男人?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个必要?是说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什么吗。他说的话全部都是戏言,只是随便说些什么挑衅他人罢了。那为什么我会涌起这样的杀意?不是愤怒。是超越了愤怒,只有纯粹的杀意在涌现。不能让那家伙跟自己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不然的话,消失的就会是自己这方。



这种强迫观念开始在诚一的脑海中形成漩涡。



看向身旁的椅丽,她带着认真的表情说。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了解到什么地步——那个家伙确实很危险。”



这句话还没听完,诚一就迈步走向旅馆大门。



“多叫点人比较好吧。带上葛原先生如何?”



对以冷静口吻劝告他的椅丽,诚一也用冷静的口吻给出回答。他冷静的声音中潜藏着激烈无比的愤怒。



“没有必要。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杀掉他。”



他令人吃惊地随口说出“杀掉”这个词,但椅丽并没有产生特别的疑问。



反而是说出这句话的诚一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诚一轻轻甩了甩头振作精神,但这个想法果然还是没有改变。



“就算是有正当的理由,我也不像被人看见。尤其是葛原先生。”



“比起这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认为你能自己一个人杀掉他?”



“我不知道。总之,至少我要跟他当面对话。”



目送着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去的诚一,椅丽小声叹了口气。



“被自己的愤怒束缚了吗。也差不多是时机了,对诚一来说。”



她的眼中有些悲伤,久久地倒映着发黑的天花板。



△▲



“从刚才起那家伙就在说什么啊?”



葛原这么想着,总算找到了货车所在地的线索。



今天白天有人看到货车前往东区的地上区域。



同时也听到了不好的传闻。还有个七色头发的男人——和受过日晒的少女一起前往东区。



不带休息地奔走着,葛原沉痛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到这里也是——就算逃下去,结果我也只能是无能为力吗?



像是要给予这么想的葛原致命一击,扬声器里开始宣告着那次事件的起始。



《那么最后再说一句吧。啊~该说什么呢,我向这座城市宣战!各区支配者阶层的各位,今后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不然就会变成南区和北区那样哦?》



《说是最后,不是还有很多时间吗——》



接下来的瞬间,城里的扬声器中响彻了干涩的破裂音。



葛原停下脚步,全身热血上涌,他屏住了呼吸。



“凯利……等下,喂,给我等下啊!”



一瞬的沉默之后,从扬声器中传来隼人戏弄人般的笑声。



《啊~啊~现在是麦克风测试中。今天降下了血雨。所以呢,这个“蓝蓝电波”就由我接管了。这就是真正的电波劫持犯?那么随便放点合适的音乐,让思想乘上电波绵绵不绝地飞上天空吧,哈哈哈。》



这时麦克风的声音噗地断掉了,没过多久就流淌出轻快的斯卡音乐*①。



葛原的拳头愤怒地颤抖着,开始一口气登上通往地上的台阶。



△▲



“狗木先生,找到货车了。在东区的第二停车场。奇怪的是,东区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我知道了。就那样继续待机。”



通过手机收到了部下的报告,诚一独自向现场赶去。



——东区组织应该比西区的根基更为牢固。如果说没有动静的话,是对隼人这种人的不屑一顾呢,还是说——



诚一停下了思考。东区人的意图现在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依然毫无对策,只是独自一人向货车所在的东区走去。



那双眼睛里隐藏着明确无比的杀意。



△▲



葛原赶到时,货车还停在停车场里。停车场里停着大概三十辆车子,因为周围的护路树和施工中的大楼,这个地方很难找到。



货车灯灭着,从里面传出轻微的响声。是岛内扬声器中流淌的斯卡核音乐(skacoremusic)。



葛原不加躲避地靠近货车,又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用镶有防弹纤维的手套覆住面门,他猛地蹿入没有开灯的车内。



他已经做好了听到枪响的觉悟,但飞入耳中的却是两个声音。



“葛原!”



“葛原哥!”



稳坐在后座一角的两位女性的身影。



“凯利……夕海!为、为什么在这!?”



一边为两人在这感到惊讶,一边环视四周。



没有其他人的气息,看来隼人已经逃掉了。



△▲



时间略微向前回溯。



东区南侧。走在通往地上的楼梯途中,诚一的手机接到了部下的联络。



“狗木先生,戌井那家伙从货车里出来了。他向北边的楼梯去了……要追吗?”



“……”



诚一轻轻咬了咬牙。没想到他偏偏选了相反方向的楼梯。



“啊,等一下,有人向货车……葛原正向货车门行进。”



听到这里,诚一的杀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要是逃到最下层的话,追起来应该很困难吧。而且,也不能在东区擅自乱来。最后诚一迟疑地向部下发出以下命令。



“……我去货车那边。那家伙有可能会盯上老大和椅丽,把人都聚集到旅馆那边去吧。”



“知道了。”



△▲



货车里,葛原放下警戒向两人靠近。



“没事吧,夕海。”



葛原刚一走近,少女的身体就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了?”



“葛原哥、葛原哥不会拿枪打我吧?”



对她突如其来的质问,葛原不知道所指何事,陷入了混乱。



“当然不啊。”



“也不会射杀餐厅里的大家吧!”



“?……是被那个彩虹色的家伙威胁了吗?没事的,大家都没事。”



是听到这句话放心了吗,夕海总算扑入葛原的怀中。



“我很是担心你。那个彩虹色的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是戌井哥哥救了我!”



放下心来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夕海开始为隼人辩护。



“夕海,我说啊,那家伙是杀了很多人的坏人啊。”



“不是的!”



“刚才那家伙的访谈里他自己说的吧?北区今天……”



葛原把要说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他觉得不能再给夕海增添可怕的回忆了,应该把死了很多人的事掩饰过去,但是——



“不是的!戌井哥哥说了谎!”



“说谎?”



“好了给我听着葛原!我说啊,那个南与北事件是……唔哇!不好!”



葛原不知所谓地歪着脑袋,突然凯利站了起来,把侧门给锁上了。



“喂?”



“一会再解释!绝对不要把门打开!”



葛原还没来得及问,凯利就拉开播音室的帘子滑入驾驶座。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向外看去,发现了从停车场入口走过来的人影。



身穿黑色西服的削瘦青年。葛原马上就认出那是诚一。



“笨蛋,那是诚一先生。我开门了……”



这么说着,他把手伸向门。



“————不能开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葛原发现人影的夕海,尽其所能地大声喊道。



这十足的魄力让葛原有些僵住了。趁这个间隙,车子的引擎被发动了,为从接近车门的诚一身边逃开而加速前进。



把慌忙向后退却的诚一甩在身后,货车以凶猛的速度飚离停车场。



诚一目送着远去的货车,愣愣地在原地伫立了片刻。



过了一会,他取出手机,从通讯簿里找出葛原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



高速失踪的货车里因为加速度的势头,葛原和夕海都滚到了地上。



“给我等下!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葛原的高声大叫,凯利一边踩着油门一边喊着回复他。



“夕海啊!昨天看到了!也就是目击者哦!”



“什么啊!”



“你问她本人!我要稍微开快点了~!”



没有目的地。她只是尽可能地让车飞奔着远离刚才的停车场。



葛原放弃了向她搭话,看向夕海。



她的身体微微地,喀哒喀哒地小幅度颤抖着。



“没事吧,夕海?”



葛原抚摸着她的肩膀,少女泪水盈眶地开始讲述。



“那个、我、我、昨天、去了北区的仓库、看到了、有人被杀的、现场、然后、我也差点被射中了……我怕的不得了就逃出去了、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最下层……”



听了她的话,葛原背后流下了冷汗。如果没弄好,别说这里了,她现在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是吗,那……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找我?”



“因为、因为……我马上就逃回家了!想着必须要告诉葛原哥哥……也要告诉餐厅的大家,必须早点从这里逃开!但是、但是!”



听到少女接下来的话,葛原感到自己的后背冻结了。不是恐惧和不安。而是跟看到不知底细的怪异物体时一样,他的全身都被囚禁在那种感觉之中。



“但是……因为……正要走进餐厅,就看到在仓库里杀了五个人的那个人……刚才那个人!正在跟葛原哥谈话!然后、我就很害怕……”



沉重的沉默向货车内压迫而来。葛原只是无言地在脑内整理着状况。如果刚才她说的话没错也不是误会的话——



突然葛原的手机响了,撕裂了车内的沉默。



完全防水型的手机在掉入大海之后,也能发出跟往常一样的声音。



声音给车内三人以确凿的压力,葛原的手伸向空中不知所措。



音乐第二次响起时,他总算拿出手机缓缓贴近耳朵。



然后,用指头按向通话键——



“——喂。”



“啊,葛原先生吗?好过分啊,为什么突然把车子开走呢?”



听筒那边传来一如既往的爽朗声音。



“……狗木先生吗?”



“怎么了?凯利小姐没事吧?”



“她没事。现在正在开车。”



“这样啊!那就好……至于戌井那家伙就交给我吧。明天我会跟东区的组织进行联络,很快就能抓住他。啊啊,葛原先生,是叫夕海吧,她的事也拜托你了。”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慎重地选择着要说什么——为了套话。



“……找到夕海了。我正保护她。”



只停顿了一瞬,听筒那边就传来了明快的声音。不过,或许是心理作用吧,他发现诚一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



“是吗!那太好了。她没受伤吧?”



“狗木先生……那个,我听说了。从她那里。”



“————”



说是套话又有些太过直接,不过似乎起到效果了。



有那么一会,听筒那边都只传来诚一的沉默。然后——



“————葛原先生……很遗憾。”



听到他的声音,葛原背后这下才真正冒起寒气。听筒那边的声音不会错,就是诚一的。但是,葛原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起对方的脸。想要回想起正在对话的对方的脸,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是人类,也不是魑魅魍魉之流——而是不知真实面目的“什么”缠绕在手机周围的景象。葛原陷入了这种错觉。



即使如此他还是试图冷静,尝试着继续对话。



“南区那件事……也是你?”



“没错哦。”



异常轻松的回答。这反而让人觉得恐怖,葛原的手掌被汗水浸了个透。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不是说了吗,葛原先生。无能为力是一种罪恶。”



从这句话起,诚一开始慢慢地讲述。



“我等组织的计划可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对南和北的人来说。从以前就存在着各种问题呢。我要让它们彻底消失。想着随便捏造一个犯人,我就选择了戌井那个男人。让椅丽将他引诱出来,再撞见你。但是,我失算了。不是对葛原先生让他逃掉这件事失算——而是原本应当控诉着自己的无辜却因以儆效尤而被杀的男人——应当扮演着这种角色的人,竟然承认了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还反过来加以利用。”



能听到诚一静静的叹息声,他有些疲惫地继续说道。



“我不是为了带到黄泉的礼物才说这些话的哦。被凯利小姐知道时起,我等无论使用何等手段都只能陷入被动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凯利小姐是这座岛上最有影响力的人。就算收拾了你们,只要她在那之前通过城里的扬声器将事件的始末放送出去,一切就结束了。最后还是被对方干掉了。我也要到此结束了吧。在那之前——只有那个男人我要想办法收拾掉呢。”



最后一句话凝聚着力量,葛原似乎从中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气。



“说完了?什么啊。你们本来就是非法组织吧。不只是你们,这个城也是。虽说我无法原谅你,但也不至于到此结束吧。”



一边感受着对方言语中诡异的部分,葛原静静地继续对话。正因为感觉到了诡异,才想让对方现出原形。



“……葛原先生,傍晚时我也说过,我很尊敬你哦。我想成为你那样的英雄。可能有些小孩子气,但那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你明白吗?”



有些悲伤地结束了自己的话,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葛原先生,你也到这边来吧?你也在期望这座城市的和平吧?一起将血的味道从这个城里消除吧。如果你们能忘记这次的事件——我还要三年……不,是一年就能维持好这座城市的秩序。”



不顾这些话,葛原只确认了一件事。



“——如果,你比我先找到夕海的话——会怎么做?”



又是一瞬间的停顿,诚一用冷静而又决绝的口吻断言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一个人也能拯救很多人。为了这一点,我不惜于牺牲她的性命。”



听到这句话,葛原背后的寒意迅速消失了。



“……你们那样的组织上层之间有什么纠纷,现在都无所谓了。但是,如果对夕海射出子弹——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这才是葛原先生。”



“待在那别动。我现在就回去狠狠揍你一顿。”



“不行啊。我还想请你——容许我先逃跑一下呢。”



对发出低沉声音的葛原,诚一洒脱地宣告着自己的逃亡。



“还——”



像是要阻止想说些什么的葛原,短促的电子音响起,通话结束了。



△▲



在冷清的停车场中心,诚一把手机放入怀中仰望天空。



“啊啊,终于暴露了吗——不过我早就觉得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星星开始在空中闪烁,冬天的风渗入脖颈里。



诚一呆呆地思考了一会,再次取出手机。



选择了通讯簿里最先输入的号码,铃声刚响起对方就出现了。



“诚一?”



“啊啊,椅丽。”



感觉到诚一声音中包含着的什么,椅丽以冷静的声调说道。



“怎么了。”



“至今为止谢谢你了。假扮成恋人,把我这样的家伙扶持为组织干部。”



“……”



诚一对椅丽简单地说明了事由。这些话里包含着有些自我放弃的感情,椅丽也沉默着听了,但是——



“是吗。那么,接下来就取决于你自己了。如果想要继续留在组织里,出于对东区的面子,你不能继续做干部了——但还可以当作杀手用。而且,也不知道凯利小姐他们会不会通过广播把实情马上散播出去。我认为还有谈判的余地。”



“哈哈,很合理啊。但是不必麻烦了。这个城里——已经没有我所期望的自己了。说到底,这里也不是我的理想世界。”



“……还是老样子,那么任性。”



“但是,我还想说一句。我们互相利用着在一起走过了五年。虽说互相的目的都只达成了一半——还是谢谢你。我很感激你。”



只是传达了这些,诚一没等对方回应就挂了电话。



然后,暂时进行着思考。



刚才葛原的疑问——如果自己先找到那位叫作夕海的少女——自己实际上会怎么做呢。被目击到的瞬间,自己的确立刻决定解决掉对方。那样做也确实能维护自己现在的地位和名声。但是,那真的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简直就像颠倒了手段和目的的感受向他袭来。不断逃离她的幻影,不断逃离现实和过去,现在又不断逃离失去自己的名声。从丧失最初的目的时起,自己也许就已经结束了。不,话说回来从一开始就有目的吗——



从今往后要做什么,自己这次要逃去哪里。比起这个,要从什么东西身边逃开呢。诚一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好冷啊……”



朝向虚空呆呆地念叨着,这次是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葛原吗?这么想着看向屏幕,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



“喂。”



“哟。刚才在通话,是跟葛原大哥吗?还是跟椅丽?”



诚一的脸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反应,在一瞬间扭曲了。



“你这混蛋……”



“哦~哦~,这年代还说‘你这混蛋’吗。好有型啊,不愧是做梦胜者小少爷啊。”



格格的笑声中全是讽刺的意味。是直到刚才为止,还能通过广播听到的让人讨厌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



“哎呀~说来说去还是被利用了啊,果然只是被欺骗的话有点不爽呢。你啊,把我引诱到坚村的事务所,然后让葛原大哥去抓我——交到你手里后就会杀掉我吧?然后再告诉葛原大哥说我‘逃走了’,再把北区的人杀掉假扮成我的罪行,把已经死掉的家伙变成嫌疑犯,就是这种手法。”



隼人享受地“推理”着诚一的计划,而诚一暂时只是沉默着。



“但是,葛原大哥没能抓住我!不,正确地说抓是抓住了,但葛原大哥啊,为了不让我溺水把我搬到了其他地方,结果用尽了力气。好帅啊那个人。我真的很尊敬他。”



“你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知道。哈哈……现在啊,你是想逃吧。因为故事没能按照自己的理想展开,害怕过上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你是恶棍的生活,对吧?”



男人的话每一句都让自己胸口发堵。诚一克制着大喊的冲动,向听筒那头的男人抛出杀气。



“你在哪。为什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没听街头广播吗?我不是说了嘛。你的事我调查了很多。是啊,比如说——你的青梅竹马,是叫香奈枝吧?我在她死去的地方。还记得在哪吧?不可能会忘呢。那我等着你。”



“……很遗憾,我已经没有杀你的理由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对我怀有杀意——但在计划已经瓦解的现在,我不会当一个不惜性命跟你作对的笨蛋。”



在对方挂掉电话之前,诚一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回答道。但是,隼人却像是看穿了一切般继续格格笑着。



“啊啊,是吗。那我就随心所欲了哦。”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随便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说得那么好笑。你啊,从对自己来说糟糕的现实中逃开才来到了这里,接下来还能逃去哪里?做不到的事情————”



诚一沉默着切断了手机通话。



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一般,自己的脚向西区出口——一切开始的地方奔去。



△▲



葛原等人所乘的苍蓝电波货车,现在返回了西区中部。



把车停在购物中心入口处,凯利的脸从驾驶席探了出来。



“嘻哈哈哈哈哈哈!逃掉了逃掉了!是我们赢了吧?”



“逃掉的是对方,白痴。”



葛原愤恨地说着,夕海一脸不安地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嘻哈哈哈……那怎么办?葛原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



对凯利略带挑衅的疑问,葛原暂时沉默着陷入了思考。



“趁考虑的闲暇追上去如何~?还是说,你想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逃掉~?”



听到这句话,葛原依旧无言,在沉默中考虑了一会。



自己下属于诚一这三年。并不是被强制的,也不觉得被诚一利用了。——除去这次。



但是在已经无法信任那位诚一和“上层”组织的现在,自己还能为了什么继续做这种事呢。



“呐。我所做的事啊。”



“什么意义都没有哦?显然只是自我满足嘛!”



问题的回答先被说了出来,让葛原张开的口左右为难。



“嘻~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怎么了!葛原不是按照自己的愿望来到这个城的吗?踌躇彷徨迷惑意义都没必要吧!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待在自卫团里,不是为了考虑这种事的!嘻哈哈!我还记得!最初葛原成为自卫团团长时,不是说是为了赶走招惹那家餐厅的家伙们吗?所以去做吧,现在葛原最想做的事。”



凯利这么说了,他想起前几天饭塚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现在自己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葛原没法马上用语言表达出来。



他依旧失语,于是凯利摘掉有色眼镜把脸靠了过来。



然后,带着跟平时不同的冷静表情说着。跟访谈时和之前让他动摇时的表情都不同,又是另一种的表情。



“这么说来那个彩虹头,说了‘要让事情有个着落’之类的话呢。”



她身上缠绕着像是背负着某种暗影,即便如此还依靠着某种希望的氛围。



“葛原的工作不是制裁他人。葛原的工作,是尽可能不让人死掉。没错吧?对单纯的事没必要考虑那么复杂吧?”



暂时的沉默。



不停寻找着该拿什么话回应,葛原总算放弃般说道。



“——嗯,也是。说起来也是。”



葛原听了她的话依旧情绪低落,却解开了心结。



反正,他在这个城里也没其他的事好做。



戴上有色眼镜,凯利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葛原看着她,不可思议地说道。



“之前你问我‘到底有多少张面孔’,你自己才是有多少种表情啊?”



对他的问题,凯利给出了简直像是准备好的回答。



“嘻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哦,没有没有!真正的面孔什么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一~直一~直生活在这个城里,这种东西早就没了!从以前起就一直模仿别人的生存方式,已经搞不懂哪个才是自己真正的表情了!”



“那刚才面对我时是模仿谁的?”



“咦?没发现吗?真的没发现?”



凯利一瞬间露出奇怪的表情,接下来的瞬间边笑边喊道。



“嘻哈哈!——葛原啊葛原!也~就~是~你~啊!虽然是三年前的!”



葛原想说点什么时,怀里的手机响了。



接过电话,听到葛原的部下神色大变地吼道。



“不好了葛原大哥!岛的入口发生了爆炸,不,爆炸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通往佐渡方向的道路被倒塌的废材堵住了,现在没法通过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不,还不只这些,狗木这家伙那会儿正好到桥那边去了!所以他估计是回不来了,弄不好的话你也会被卷进去的!”



葛原给予部下详细的指示,然后转头看向凯利。



“我说啊。”



“嘻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葛原还没来得及发话,凯利就踩住了货车的油门。



车身伴随着轰鸣声而震动,一瞬间就跑了起来。



“对大众传媒来说,行动力就是生命啊!”



她按下驾驶席上的开关,于是装在车顶的扬声器发出救护车的警笛声。



——连这种东西都装了吗。



“话说回来,葛原的手机铃声很古老嘛喂?”



“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是我以前喜欢的电影里的歌。”



“嘻哈哈哈哈,我知道那部片儿哦?警察英雄味儿很重的吧?说起来葛原,三年前你说过吧。这片子就是你成为警察的起点!好~可爱啊~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驾驶席传来的嘲笑声,葛原满脸通红地怒吼道。



“那是小学生时候的事吧白痴!够了,给我好好开车!”



表情中还带着半分惊讶,葛原转向夕海。



“我说,入口被封锁后,还有没有能从岛的地下通往桥那边的密道?”



夕海点点头,把放在小袋中的笔记取了出来。



“爬上地下二层施工中通道的钢筋,就能从桥的最下方出去!”



这太危险了,葛原实在很想告诫她不要再爬第二次,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葛原抚摸着少女的头,露出久违的温柔笑容。



“谢谢了。呐,夕海……那时很怕吧?”



看到少女犹豫地点点头,葛原重新戴好厚度异常的手套。



然后用这只粗糙的手掌喀沙喀沙地揉着少女的头。



“那我——就让那家伙尝尝比你那时百倍的害怕。”



在驾驶席听到这句话的凯利,嘿嘿笑着说道。



“好小孩子气的台词啊,喂。”



无视了她的话,葛原对夕海平静地说着。



“夕海,你今后会继续成长,像今天这样讨厌的事会遇到很多。并不因为是在这座城市里。不管在什么地方生活,好事和坏事都一样多。明白吗?”



对葛原的话,夕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不管今后遇到多么讨厌的事,不要假装看不到。接受它。在接受一切的基础上,也绝对不要输给它!”



只说了这些,葛原开始戴上另一只手套。



“我也不会输的。我们约好了。”



听到他这句话,驾驶席那边又传来格格的笑声。



“什么嘛,今天特别会耍嘴皮子!简直就像接下来要去赴死一样!”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不过那两人确实都不是好对付的。”



“别死啊。”



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葛原轻轻皱着眉头回答。



“什么啊,这样就不像你了。”



“我可不像葛原那么反应迟钝啊,嘻哈哈哈哈哈。”



车子的速度丝毫不减,凯利粗鲁地自己给出回答。



“也就是说,像葛原那种派头的人死掉的话,我大概都没法接受吧!所~以~说~为了我也不要太乱来啊!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葛原想回应点什么,却因急转弯的冲击而东倒西歪,话头也断掉了。



从葛原向她搭话时起,夕海就在静静地流着眼泪。



然后,不是对任何人,只是对自己说道。



“对不起。”



至今为止,她的眼中都只有自己。将自己投影在这个“城”里,然后只追赶着那个影子生活至今。就像那身影中包含着失去的家人一样。



正因为如此,她这回才第一次接触到了城市的“恶意”,被赶入异常的恐惧之中。



一边感受着恐惧,自己就陷入了被信任的人背叛了的不安之中。



她现在能感觉到葛原拥有的某种东西。触碰到城市的恶意之后第一次发现。至今为止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但她却没有发现。



感受着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的恶意和善意,夕海却没法在里面看到父亲的身影。父亲为什么要记录这个城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总算理解了。



夕海就这样不停地静静哭泣着。



虽然这样有些不好,但在她眼里,葛原和父亲的身影重合了。



“喂?为什么夕海要道歉啊。”



“葛原的表情太恐怖了嘛!别让小孩哭啊你这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像是要否定掉自己之前说的话一样,凯利超出必要地骂骂咧咧。



“是、是吗?抱歉,夕海。我不是对你生气。”



“好了赶紧安慰人家啊你这萝莉控!”



“杀、杀了你!凯利,事情结束后我绝对会杀了你!”



“嘻哈哈哈哈哈!别生气哦!之后我会让你的手机铃声在整个城里流传开的啦!”



“别做多余的事你这白痴!”



两人的对话十分狂暴,但这声音却给了夕海安心的感觉————



——她流着泪,嘴角绽开微笑。



△▲



时间稍微向前回溯。



星期六夜晚——越佐大桥佐渡方面·最上层——



星空很美。



桥上的路灯只照亮了岛周围,桥那头基本都被封闭在黑暗之中。远处西北方向发出的光亮,是佐渡灯塔的灯光之一吗——



被造成观光用人行道的大桥最上层。周围散乱地堆放着建筑废材和铁桶,盖好的几幢建筑物中丝毫没有人的气息。



差不多是该雪花纷飞的时期了。为了避免冻死人都搬去人口密度高的地下了吧。



——跟五年前没有任何改变。……好凄凉的地方。



人工岛的入口之一。走上通往佐渡的大桥,狗木想到自己已有五年没来了。



人工岛在背后耸立。还残留有几幢建设中的大楼,钢筋骨架和起重机形成了扭曲的阴影。已经造好的建筑物窗口中纷纷洒下光亮,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



狗木回到这个地方,还是自来到这座城市后的第一次。比起有意地避开,应该说是完全当作禁忌而不想靠近。



这次原本也是同样的打算。



已经没必要留在这个城里了。自己可能会被椅丽等人当作背叛者追杀。即使如此也没关系。死就死吧,可以从现在的绝望中逃开吧。即使前方什么都不存在。



诚一的心开始微微的疼痛。从那次事件以来,他一次都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一直避开给她死去的地方献上花束或是前来祈祷。



而且这次也完全没这个准备。



反而是为了让桥上再增加一具尸体而来的。虽说不知道哪边会成为尸体,即使自己死掉也会起到镇魂的作用吧。不过,恐怕她一定在期望着自己的死。因为——



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



“哟,结果还是来了啊。我很开心。”



隼人轻薄的声音通过小小的机械传来。



“你在哪。”



“别急嘛。我想跟聊天想的不得了。我不是说过?似乎能跟你成为好朋友呢。”



“开什么玩笑。”



诚一向周围环视,但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在路灯和月光的照射下,周围临时搭建的窝棚阴森森地浮现出来。



“你想怎样?为什么那么想跟我扯上关系?”



“这个不是也说过嘛。因为很像。”



“别说蠢话。”



“你也注意到了吧?我们像极了。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正确的说,是我走在你前面五年。不是吗?”



“……”



“看我的资料时发现了吗?十五岁时,我被卷入南美的内乱。不过说是内乱,规模也有点太小了。”



“然后,你的父母被杀。再之后你成立了游击团。”



“这个啊,正确的说我不是首领。背后也有牢靠的组织在支撑呢。至于我嘛,只不过被当成山贼或海贼之类的的对待——”



“歼灭了敌对组织的一个支部。”



“是,那个支部是杀了我爸妈的那群人。很简单吧?”



带有嘲笑意味的说着,隼人平静地告诉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