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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9)(1 / 2)





  一件一件,都是按照九州衣冠望族最爱的款式来的。

  汝阳公主说:可不管有没有人承认,我总归是周室的女儿,是南蛮的王后,是掌握他们生死命脉的人。我在得势时借着两家威风八面,失势时也不能说丢开就丢开。无论是生是死,我总得活得像个周室的公主,像个南蛮的王后。

  尽管姜后记不记得遣人给她送节礼是两说,南蛮不知有多少南蛮王的心腹盼着汝阳公主越早死越好。

  似乎除了她自己,没人盼着她活得像个公主,像个王后该有的样子。

  汝阳公主提着剑:我当然可以和陆帅你一起逃去凤陵,谢家的世子我见过,是个很好的孩子,想来很愿意给我一席之地做庇护,那么南蛮的民众,南蛮的兵士该怎么办?

  陆彬蔚若真欲逞起口舌之快来,整个九州找不出多少人是他对手,书院学子的读书万卷,法宗的大道万千,佛宗的妙语经纶,通通能在他舌下溃不成军。

  但是陆彬蔚没有劝汝阳公主。

  因为倘若哪天摩罗打进他麾下带领的归元军,若是没法求援到谢容华,是真正毫无退路的死局,陆彬蔚也不会退的。

  他身后是九州,身边是无数愿意为九州死而后已的袍泽,背上的是谢容华的信任和期望。

  无论如何也不能退。

  汝阳公主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够国师一掌看的。南蛮该沦为北荒治下的还是会沦为,荒人该烧杀抢掠的还是会烧杀抢掠,该做草芥的人命变不成珍宝。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地方。

  明知会发生的是如何地狱般的将来,自己却如撼大树的蜉蝣,拼却着粉身碎骨也无法阻挡崩塌楼台的一二。

  可我要试过,才能心安理得。比起苟且偷生,至少能死得理直气壮。

  说罢汝阳公主不再停留,提着剑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相反的路走回去。

  烛光昏暗了她女性的纤秀身形,竟在昏暗中拉出高大影子,仿佛两百多年前提着剑一步一步在尸山血海里走向皇位的北周太|祖。

  陆彬蔚凝视着汝阳公主的背影很久。

  也不算很久。

  因为他还能一颠一颠地追上汝阳公主。

  到处乱扎的肋骨疼得陆彬蔚倒吸一口凉气:公主且慢!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心,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

  汝阳公主悚然望着他,怀疑陆彬蔚比自己更早坏了脑子,打着拿符箓炸死国师这个圣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事实证陆彬蔚的脑子好好的。

  他握稳了笔,一张接着一张笔,就地取材,直接往自己衣襟上蘸血,落笔速度快到墨迹未干的符纸蝴蝶似飘扬在地道中,看得汝阳公主提心吊胆,生怕符纸一个不长眼睛飘到烛火里,害得陆彬蔚还要再给自己来那么一刀。

  可否冒昧问一句陆帅在做何事?

  不冒昧,从今往后公主就是和我共生死存亡的关系,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有什么问题公主尽管放心问。陆彬蔚头也不抬,我在布阵。

  传讯符飞到凤陵城那边太慢,耗时太多,飞到归元军驻地还是够的。我先前嘱咐过他们,他们看到传讯符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陆彬蔚龙飞凤舞潦草写完最后一张:我和公主一起出去,公主若放心,不对,这不是公主放不放心的问题,先将王城的兵力交给我,我来布阵,撑到归元军驻地接到传讯符,按我的示意去布阵。

  应该能撑到江景行接到传讯符来。

  再乐观点想,说不定不用姓江的来,我的阵法就先行击退了国师。

  衍算的尽头是世间万事万物将去往的归宿和去往途中的风景。

  当然也包括阵法的无穷变化和杀机。

  陆彬蔚要布的是以一国之地为阵盘,以无数活人修行者为笔墨的惊天大阵。

  这样的大阵,方能阻碍国师的脚步之一二。

  陆彬蔚和汝阳公主两人各有各的伤残,跑起来倒是很快,不过几息功夫就来到他们刚刚下来的地方。

  两人都知道上头有什么。

  有满地破败,苦苦支撑的王宫。

  也有太阳光亮。

  正飞往凤陵城的传讯符,一定想不到它飞往的正主宿醉刚起。

  或者江景行以为自己是宿醉刚起更靠谱一点。

  他和谢容皎两两对视,两两尴尬。

  江景行沉浸在自己酒品何时变得那么差的沉痛反思之下,脑子不忘转得飞快,思索着以什么样的姿态赔礼道歉方便取得谢容皎的谅解。

  而谢容皎则默背着谢桓与谢容华给他事先打好的台词,依然没法从自己有朝一日,竟要向江景行开口说假话的耿耿尴尬之中释怀。

  双方各有各的心怀鬼胎,尴尬却是实打实的如出一辙。

  江景行试探着开口:阿辞?

  谢容皎默背着剧本,在自己良心边缘徘徊挣扎,根本没听到江景行的这一声交换。

  完了。

  江景行心中脑补醉酒十八式,心道昨晚自己一定是醉得很厉害,说不准给阿辞带来了不轻麻烦,才叫今早的阿辞那么生气。

  他就算再悔不当初地想把昨晚的自己痛锤一顿,圣人威能也没发撕裂是时空,只能更加小心翼翼问:阿辞,昨晚喝的酒是什么?

  下回一定要把这辣鸡假酒列入永不往来黑名单!

  谢容皎以为他看出了点什么异常,一时心神大乱,拿不准是铁了心按照谢桓谢容华给出的剧本演下去比较好,还是直接坦白比较好,只得先支支吾吾了两声。

  江景行忧心忡忡:昨晚我喝了酒就醉得人事不知,想来是那酒命中和我犯冲,我记下名字,此后定然离那酒有多远离多远。

  谢容皎没想到江景行居然一个人自顾自地按照谢桓谢容华的剧本演了下去。

  实则江景行愿意去自己找出他堂堂圣人竟醉倒在酒下的荒唐解释,何尝不是因为放心将性命交托在谢容皎手下的深信不疑?

  若不是因为谢容皎知道,江景行定会认为他逼出凤凰真血点亮长明灯,只为续他一盏魂灯再无后顾之忧太不值得,又何至于往酒里下迷药。

  都是一般的爱重心切。

  话已至此,谢容皎只好面无表情地按着倒背如流的剧本演下去:记得就好。

  他绝望得想找根绳子吊死自己的表情,恰好和江景行预想中失望到心灰意冷的表情奇妙地重合起来。

  江景行更加担忧地抓紧了谢容皎的手:阿辞,我昨晚喝醉的时候有没有闹你?

  床榻上整整齐齐,江景行也不觉得喝醉的自己能禽兽到这个地步。

  他担忧的是自己发酒疯之下和谢容皎真刀真枪打了起来,乐子恐怕有点大。

  谢容皎被他拉了两步到身前。

  江景行方来得及打量他的脸。

  似乎,好像,确实比昨天苍白了那么一点。

  精气神也没昨天那么足。

  接着江景行听着谢容皎语调冷冷,仿佛向着犯人宣布砍头的圣旨:确实将我闹得挺累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江景行心里头只来得及掠过完蛋两个字。

  第108章 八方星火(六)

  江景行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跪下去以表诚意。

  他很快转到该用什么姿势下跪比较帅气,不丢他圣人的仪态脸面这一问题上去。

  谢容皎也在纠结。

  按谢桓和谢容华给他写的剧本里面, 他这时候应该声色俱厉, 兴师问罪。